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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    雨无正垂了眼,拧声道:“不愧是公子哥儿,喝水都只喝无根水,哪里像我们这等莽夫,有点儿瓦上水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    霍改磨牙:你个别扭受!老实嘱咐句下次就别辛辛苦苦去弄雨水了能怀孕吗?
    霍改转身朝向火堆,往已经熄了大半的火堆里又添了两根柴,将因为无人照料而奄奄一息的火苗挽救了回来。
    “万公子,你这外袍再不穿回去,我这血可就要浸上去咯。”身后传来雨boss那饱含幸灾乐祸之情的提醒。
    霍改不甩他,支起身子,又开始收集起了散落在四处的干草。
    待得将破庙的各个犄角旮旯都扫荡了一遍,干草湛湛积作一堆,霍改这才停了手,扭头去看雨无正。却见那水囊未曾打开,干粮也一个都没少,只是位置稍稍变了下。
    霍改心下了然:干粮动过,却没吃。看来雨无正和原文里一样,要躺地上挺上一天的尸才能稍稍动作。不然他不会眼看着食物就在眼前,却送不进嘴里。之前握刀,拿药瓶,多半是让自己这危险份子给刺激的,为防自己妄动,方才勉力为之。
    霍改看着干粮,故作愤愤地哼了一声,擦干净了手,走到雨无正身前阴森森道:“戒心还挺强的嘛,这毒干粮今儿你是吃也得吃,不吃也得吃!”
    说罢霍改拈起块糕饼,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雨无正嘴里去了。
    雨无正此时,全身上下最灵活的,恐怕就数他那张嘴了。草草地嚼吧两下,雨无正便把糕饼给囫囵吞了个干净,居然也没哽住。
    霍改也不犹豫,掰了块肉干和着半块糕点,又塞雨无正嘴里了,雨无正面不改色,照单全收。
    霍改好奇心大起,雨无正这练功还带修炼嘴巴的不成?
    想到便做,霍改掰了块更大的肉干伴着整块糕点,往雨无正嘴边塞去。
    “你打算换个方法弄死我么?”雨无正郁闷地瞪着霍改手上的食物,这小子以为自己的嘴是什么?大瓦罐吗?
    霍改听得雨无正的声音有点哑,心知他之前多半已经被哽个半死了,不过强装淡定罢了,也不点破,只冷冷道“张嘴。”
    雨无正心有余悸地闭紧了嘴。
    霍改放下干粮,拔去水囊上的塞子,将水囊抵到雨无正唇边。
    雨无正警惕地只给嘴开了条小缝。
    霍改狰狞一笑,提水便灌,喂水的动作倒是与面部表情截然相反的温柔耐心。雨无正垂了眼睑,默默喝水,俩别扭受就这么一个半蹲喂食,一个躺平接受地解决掉了这顿病号饭。
    “你怎么不吃?”雨无正看霍改将剩下的干粮一口没动便直接收进包里,警惕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。
    霍改理所当然道:“我不告诉你有毒了么?明知有毒还吃,你当我傻啊!”
    雨无正刚刚恢复点儿血色的脸瞬间又白回去了。他倒不怀疑这干粮有毒,但他怀疑这干粮掺了别的非致命物,比如……巴豆粉。
    霍改收好食物,将之前收集好的干草在雨无正身边细细铺了,恰恰够一人躺。
    雨无正此时的脸色格外精彩:这小家伙难不成想躺自己旁边?他到底想玩儿什么,要不要这么考验人心啊!
    霍改淡定无视掉雨无正那求知欲满满的双眼,起身,绕到雨无正的另一边,一脚就踢了过去。
    雨无正脸色一变,却是反应不及,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改一脚踹过来。
    那脚眼看便要挨上雨无正的腰,却是猛地停了下来,脚尖若灵蛇一般钻到了雨无正的身下,斜斜地将雨无正的身子垫了起来。
    霍改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:“翻个身而已,大侠何需如此紧张,小蛮腰都快绷成石头了。”
    ‘你才小蛮腰!你全家都小蛮腰!’惨遭调戏的雨壮士悲愤咬牙,终究是忍辱负重地配合着霍改那脚,滚了一圈,躺在了干草上。
    霍改小人得志地“嘿嘿”笑了两声,雨无正说他为恶,他便做个为恶的表象给他看,先抑后扬这个修辞手法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可是很有用的呢!霍改将自己的外袍给仅裹着绷带遮身的雨无正盖上,抱起之前垫在雨无正身下充当床单的染血衣袍,又跑外面去了。
    雨无正怔忪片刻,看着霍改亵衣未干,却又奔向雨幕的背影,眉心的蹙角起了又平,平了又起,终究是长叹一声,闭上眼,遮住了满眼的波澜汹涌。
    霍改蹲在屋檐下,嫩生生的两条胳膊被雨水淋成了暗隐苍青的羊脂玉枝,纤长的手指捉着衣袍不断搓揉,淡红的血色浸润在滴滴答答的水声里,缓缓流淌、蔓延、渗入泥土。
    霍改裹在身上的亵衣早已湿透,身体微薄的温度,被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抽离了身体,秋风裹挟着彻骨的凉意,拖着知觉沉入冰天雪地的幻境。霍改的身体不可遏止地发着抖,却偏将身上的种种不适轻描淡写得忽略不计,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搓着血衣,有如信步花间的雅客,慢一点,再慢一点,良辰美景,正当沉溺。
    待得那外袍亵衣外裤亵裤统统洗净,已是半个时辰后了。霍改踉跄着起身,缓缓走回破庙大堂。
    雨无正听到那拖曳着水声的脚步响,睁开眼,想要别开视线,却是不由自主定在那里,挪不开,遮不去。
    亵衣在少年苍白的肌肤上黏腻地贴附着,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水迹,也覆满了因为受冻而泛起淡淡青紫。褪却血色的小小身子颤抖着,每一步,都会有冰凉的水滴从衣角坠下,留下一路斑驳的痕迹。
    那弱不胜衣的妖精红肿了脚踝,跌坐于尘土,睁着一双水光洌滟的墨眸,楚楚可怜地望着你。路过的书生你怎敢不动心,你怎忍心……不动心?
    雨无正的视线凝滞在霍改手中的衣衫上,张了嘴,却是发不出声音。
    霍改将洗干净的衣衫拿在外面新掰的细枝穿了,横在火堆边烤。
    雨无正看霍改那若无其事的悠哉模样,忽然恼怒起来,他怎么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肆无忌惮得仿佛糟践的不是自己的身子一般:“你不挺聪明的吗?作甚偏要挑雨天去洗衣裳,拿你那伞倒转了接上水,等雨停了再洗不行吗?”
    霍改坐在火堆边,被火烤得浑身直冒白雾。他扭头扫了雨无正一眼,有如妖物,要有多邪魅就有多邪魅:“当然不行,我若不如此行事,怎能让你承我的情,顺便勾得你良心不安,备受煎药。”
    “这些难道不是只应该藏在心底默默算计吗?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……”雨无正沉默良久,终是忍不住干巴巴地问道。
    霍改笑嘻嘻地嘲道:“我不说,难道你就不这么猜了?”
    雨无正怔住,默然。他不敢保证,心底从未浮现过苦肉计这三字。
    破庙就这样陷入一片沉寂,火堆中不时发出“噼啪”一声爆响,二人的面容皆在这火焰的映照下明灭不定。雨无正到底是伤得重了,不一会儿便昏沉睡去。
    亵衣半干之时,霍改忽觉鼻端一阵痒意,忙捏住鼻头,将喷嚏剿灭于无声之中。
    霍改将尚带着五分湿意的亵衣裹紧,往远离火堆的方向移了移,勾起唇角:很好,身体已经开始抗议了,只需再加把火就好。一个为照顾你而病倒的少年,雨无正,你狠得下心抛弃吗?
    雨无正正睡得迷糊,忽而感受到身上一阵疼一阵痒一阵凉,猛地睁开眼却见霍改正解了自己身上的绷带上药。手指灵活轻柔地翻转缠绕,旧的染血绷带撤下,抹好药,新的干净绷带裹上。
    雨无正眨眨眼:这绷带料子好生眼熟。
    雨无正抬了眼,却见晾在火边的自家亵衣下摆也被迫牺牲了。
    雨无正抿了抿唇,眸色深沉:万仞仑赶着将衣服洗净,莫非是为了这个?
    雨无正看到霍改埋着头,青丝乱乱地绾着,在香腮边层层叠叠地坠作流云,露出一截雪白脆弱的颈项,延伸进衣领的锁骨隐约透出一种暧昧的色气。白嫩的手指沿着麦色的肌理轻柔的滑动,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绷带与皮肤剥离开来,在疼痛中带起一阵阵痒意,疼痛很明显,痒意很细微,但一点点蔓延至整个身体的却偏是那微不足道的痒意,无可阻挡。
    上半身的伤料理完毕,换下半身,贴在腿上的修长手指柔软温暖,却偏偏像是带着点肤成石的仙术,每每触碰到一处,那指下的肌肉便僵作一块。无遮无掩的双腿直面着冰凉的空气,被触碰被注视的地方却犹如被火烧灼一般,颤栗感在雨无正心底莫名地升起。他焦灼地想要抵抗霍改那理所当然的动作,天知道,他全身的寒毛都笔直竖起了。
    “这药不换也没事。”实在是尴尬,雨无正直愣愣地开了口。
    “因为这药换了才会有事?”霍改讥诮地反问。
    雨无正想弄死这阴阳怪气的混小子,迫切地!搂在怀里,用双臂抱了往死里勒,不勒断气不松手!
    似乎过了瞬息,又似乎过了很久,霍改终于将雨无正身上的绷带一一换去。霍改起身将挂在火边已然干透的衣衫取下,转回雨无正身边。霍改并未为他穿衣,只是将衣衫大大地展开,一部分垫在身下干草上当床单,一部分盖在身上当被单。雨无正躺在伪床单与伪被单间,继续裸睡。
    霍改穿回自己的外衫,拎着换下来的脏污绷带又准备往外走。
    雨无正急忙开口道:“还洗,这内衫还不够你撕的啊?”
    霍改的眼睛微微眯起,似乎是笑了:“以你这软趴趴的模样,绝对不够。”说罢,也不等雨无正反应,便走出去了。
    雨无正亮着森森的小白牙,从喉咙里溢出一身低低的咆哮。
    待得霍改回来时,那外衫却奇迹般的一点也没湿。但雨无正的眉头依旧狠狠地蹙了起来。他的眼力很好,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,霍改衣袖款摆间,有那潺潺细流自腕部淌下,而那干燥的外袍,也正有水迹缓缓浸润而出。很明显,这小子这回是脱了外袍去洗绷带,洗完了再穿戴整齐回来的。
    雨无正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袭上心头:这小坏蛋不是说要让自己承他的情,备受煎熬么?干嘛又要故意遮了湿衣,作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。自己又看不见里面的衣衫湿成什么样,他那苦肉计演给鬼看啊!晾着外衫去淋雨,亏他想得出来,冻得跟个僵木似的好玩是吧?!
    那超凡脱俗的妖精特执了缎带,翩舞于月下,旋着一身赛霜欺雪的白裙,羞羞怯怯地望着你。窗前的书生你怎敢不动心,你怎舍得……不动心?
    “那火快熄了,还不赶紧添柴。”雨无正粗着嗓子道。
    霍改看那燃得好好的火堆,但笑不语,自去晾了绷带在火堆边做好。默默祈祷:赶紧病倒吧病倒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