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一三章 弄月望江亭

      且说陈祖谟跑进观月楼后,急速整理衣衫,又让青柳帮他束好发后,恢复成偏偏佳公子的模样,他才浑身舒坦过来,抬头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店家。

    店家赶忙过来行礼,“状元爷是来观月的?”

    陈祖谟本没有登楼观月的计划,不过街上人实在是多,他怕再被人挤了,还不如登楼观月来的雅致。

    “楼上可有雅座?”

    店家非常为难,“不瞒状元爷,小店四层楼的观月雅座早已客满,您看?”

    八月是观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,更何况今晚又是八月十五正日,陈祖谟点头,“望江亭呢?”

    “倒是还空着,不过......”

    店家还未说完,陈祖谟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,“观月赏灯望潮非望江亭莫属,来一壶雨前双井茶,再备四样茶点。”

    说完,不待店家说话,陈祖谟甩袍袖抬头挺胸地上楼了。

    这潇洒的背影和店家呆愣的表情顿让青柳觉得轻飘飘的,赶紧随着陈祖谟上楼。

    陈祖谟走在楼梯上,心中舒爽难以形容。

    昔日在县学读书时,上元节、中元节和中秋节这几个观月佳节,同窗中有富贵如赵家子弟,便会提前包下观月楼的三五个雅间邀友观月。

    陈祖谟也来过一次,但赏月之时会押题作诗赌筹,他出不起银子做押,后便推脱回家陪老母幼女实难脱身,再也不来。

    今日,他终于可以甩出大巴的银钱,豪气楼中包下最好的雅阁,畅快地吟诗弄月,而不必担心被人嘲笑。

    明年待新皇登基,他定能包下京城最好的雅江楼观月,唤来京城最好的歌姬作陪!

    陈祖谟翘起嘴角,踏进观月楼顶的望江亭,临风举袖,一脸豪气,却不动脑子想一想,为何这么好的观月观潮去处却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“三爷,陈祖谟携女眷冒闯望江亭。”四楼弄月厅内,有人低声回报。

    严晟目光微转,便听有沉重的脚步声拾阶登楼,“这位爷,新科陈状元不等小人讲完便去了望江亭,您看这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严晟淡淡道,“即是状元,必定文采风流,无妨。”

    不管陈祖谟撞进来是有心还是无意,严晟都不打算放他下去。

    “三爷,金将军到了!”玄其小声道。

    济县驻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金不换,是今日严晟邀来观月的主客之一。

    “请!”严晟说完,却关窗斜靠在软塌上,做虚弱状。

    络腮胡铜铃眼的金不换面带恭敬地踏入弄月厅,拱手见礼,“末将来迟,请三爷恕罪。”

    严晟面带微笑微微起身,“将军客气了,请入座。”

    金不换在下垂手入座后,关怀问道,“三爷的伤?”

    “并无大碍。”话虽这么说,但严晟还是轻轻靠回软枕,“实是府中养伤憋闷,才请将军来热闹热闹。”

    金不换见他如此虚弱,表面一脸担忧,心中却是欢喜,“末将不通风月,怕三爷会更闷。”

    严晟微微摇头。

    “千里一片月,见了三爷,末将便想起宫中踏鹊桥上演奏的仙乐,那才是‘此曲知应天上有,人间难得几回闻’的天籁之音啊!”

    金不换摇头晃脑念道,粗壮外貌配上这样文绉绉的诗句,实在违和,更何况他还念错了字,严晟身后的木开忍不住低下头。

    严晟却面不改色,“金将军出口成章,如何不通风月,自谦了。”

    金不换抬手抓抓大胡子,嘿嘿笑着,“因要陪三爷赏月,末将早就让我家闺女找了不少前人夸奖月亮的诗歌死记硬背了多日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有心了,严某也不善此道。“严晟微微笑。

    金不换抽抽嘴角,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严晟的身份的,两人不过心照不宣罢了,当着他的面三皇子还自称严某,真真让他心里老大的不痛快,太见外了。

    金不换闷着,严晟却含笑道,“不知金将军背了哪些古诗?“

    “约莫二十首。“金不换咧嘴笑,“勉勉强强记下了,特别是那些特别难的。“

    “将军可记了《春江花月夜》?“

    “这个有!“

    “将军果然雄才,此诗甚是合今日之景,老将军到之前,将军可否为严某念上一念?“严晟双目微眯,“当今圣上甚喜此诗,若知将军背会了,定龙颜大悦。“

    合个屁,那是写娘们看月思爷们儿的,当他不知道吗!又听三皇子言有所指,金不换更不愿开口了,“末将记得不劳,不敢班门弄斧。“

    “无妨,念来听听。“严晟靠在软枕上等着。

    《春江花月夜》的确是金不换记得最熟的一首,理由也正如三皇子所言。但此时他却不敢张扬了,假装从衣袖里拿出诗稿瞅了瞅,才磕磕绊绊地背起来,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……潮生。滟滟波涛百万里……“

    木开见他念得如此痛苦,低头露出冷笑。此子恃功而骄,暗中打探泄露主子的行踪,欲将主子除掉继续当他的山大王,真真是狼子野心!

    今日不拿下他,三爷就不是三爷!

    待金不换磕磕巴巴地背完,严晟才睁开眼,赞道,“甚好,若军中将士能习得将军之雅趣,吃酒闹事的必定少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这个理儿。”金不换口头上应着,心中则把严晟骂了个半死,军士有几人识字,能让他们服的只有军棍和银子,整这些糊弄酸秀才的破东西有个鸟用!

    “有个屁的道理!”门口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,“三爷说句玩笑都听不明白,还治个屁的军,难怪我金吾卫虎狼之师,被尔带成了只知喝酒吃肉的废物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一位白发苍苍双眼锃亮的老人迈虎步走入房中,随意点头道,“铁崖来了,三爷有话请讲。”

    语气中是十足的不耐。

    严晟也不以为意,只笑道,“老将军请入座。”

    金不换恭恭敬敬地行军礼,“不换拜见将军。”

    “滚犊子,老子不认识你这不务正业的熊玩意!”乌铁崖张嘴就骂。

    金不换弯腰不敢起,老老实实地受着,连连陪罪。

    不只是他,接着来的军中将领草草拜过严晟后,都规规矩矩站到乌铁崖面前领骂。

    被骂了,一个个还嬉皮笑脸地跟老将军套近乎。

    严晟静静看着,乌铁崖在军中声望之高他早有耳闻,今日目睹,果然非同凡响。